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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要闻!兵之初

今日要闻!兵之初
2023-06-13 07:03:14 来源:解放军报

离开部队已经许多年了,白发早已染鬓,但心中依然不时激荡起那段记忆。前不久,我回到老家旧屋小住,闲暇时收拾书架上物品,挪开几册厚厚的书本,几个信封从书架上飘然落下。我慢慢弯腰捡起来,小心翼翼地拆开脆薄的信封。泛黄的纸张上,数行墨迹清晰的小字映入眼帘,竟是我从军之初寄回家的那几封信,原来家人一直收藏着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捏着那几封信,我站在书架旁,凝神静立,指尖在纸页上缓缓地滑动,人生中那段最振奋的日子从中源源不断地走了出来,仿佛就在眼前身边。

我是上世纪60年代末从家乡应征入伍的。

运送新兵的列车,半夜到达旅顺火车站。睡眼惺忪的新兵,换乘敞篷卡车,冒雪驶向旅顺口左侧的黄金山下,十来分钟的样子,到了营区。卡车停在公路边,新兵依次跳下车,见到了完全陌生的新天地。没有风,天上无声无息地飘着雪,雪朵儿像炸开锅的爆米花,铺天盖地而来,落到帽上肩头便趴着不动,很快在身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毡。只要脚不挪动,雪便没了鞋面。不经意间,大雪抹平了地上的一切,天地浑然一体。路边高高的路灯,发出棉油灯似的光亮,雪朵儿如织布的梭儿,在光亮中飞速穿行。

离路边三五十米,原有一条土坎坡道直通营区。此时,它变成了一座雪山挡在面前。上面的营区响起锣鼓声,传来阵阵“欢迎新战友”的口号声,大雪中却看不清欢迎的人群。新兵们早已全副冬装,裹住了全身,但很快便冻透了,眉毛眼睫毛结了冰,哈出的气在衣领边也结了冰。接兵干部率先爬上那条坡道,一脚下去,没了膝盖,再爬两步,滚了下来,因为踩上了经久未化的坚冰,立不住脚。于是,上面扔下镐锨,上下对接铲除齐腰高的积雪,堆砌在两旁,形成高过头的雪墙,中间显露出一道明晃晃的冰坡。新兵们仍然爬不上这滑溜的冰坡,有的滚滑梯似的摔下来,有的深陷在两旁的雪墙中。有人用镐头砸冰,一镐一个白印。

这时,有个山东口音的人喊:“干部,老兵,下来!”随即在冰坡上,自上而下的人,紧贴着雪墙,手牵手连成一条人链。新兵抓住他们的臂膀,艰难爬上营区,走进烧了火炉而暖烘烘的营房。

我和新兵战友们吃了从未吃过的猪肉白菜馅饺子,随后到盥洗室洗漱。室内门上厚厚的棉被粘着冰碴,双层窗户玻璃挂着霜,里外不见光。水槽边探出的水龙头滴答着水,水管用棉布包着,墙上标示“勿关紧水龙头”。我拧开开关,伸手碰了碰流出的水,这哪是水,分明是冰刀呀,差点削去皮肉,吓得缩回来,连忙回到温暖的通铺宿舍,钻进了被窝。不一会儿,我听到旁边有哭声,自己也心酸起来……

一个星期过去,授发了帽徽领章。前一天验了血型,填写在领章背面,输血时备用。新兵佩戴规整,涌到军人照相馆照了相,纷纷邮寄到家。我为了等这一天,写信晚了些日子。

佩戴了帽徽领章的新兵,红光闪闪,列队听区队长讲话。

“从今天起,你们成为一个正规军人。”区队长1960年当的兵,军校生,河南人,中等个,细条眼,似乎生来就不会笑,一口一个条令条例、标准军语。

“谁说一说,军人与老百姓区别在哪?”他在队前踱过,见没人应答,自己立定回答道:“形象!真正的军人,无论在哪里,无论干什么,一眼就能认出来。开口说军语,穿着讲风纪,举止看军容,行为遵军规,办事守军纪,骨子里透着军人的气质,这就是军人,一个真正的不折不扣的军人。”

“军人形象怎样树立呢?”他踱几步,问道。见还是没人应答,又立定自答:“按条令条例规范言行,一丝一毫也不能走样。两条途径:课堂操场岗位上严格训练,平时点滴养成,缺一不可。”

从这一天开始,我们进行三大条令学习训练。《队列条令》管行为举止,《内务条令》管吃穿住用,《纪律条令》管说话办事,样样都要受管束。几天下来,新兵们腰酸腿痛,头昏脑涨,新的没学会,老的改掉了,出了不少洋相。一个新兵进门喊“报告”,急了倒着喊“告报”,好几天改不过来。只会说“俺”“饿”的兵,为了改口叫“我”,结巴了好长时间。一个有点罗圈腿的兵,立正合不拢缝,夜里绑腿睡觉,下地迈不动腿。还有行进间手腿顺拐的,踏不上“一二一”的点而不会换脚的,半夜捂在被子里哭鼻子。

现在想想,我在旅顺训练团毕业前本该入党的,因一直等不到老家的政审复函,便拖下来了。毕业后,我被分配在导弹快艇上当报务兵,后调去上海。新单位重新考验了我一番,又给老家发了政审函,这次复函很快到了,随后支部大会通过了我的入党申请。

支部大会在船坞边的码头上召开,艇上12名党员,个个一身油污,坐在小马扎上,围成一圈。支部书记、艇长杨喜年宣布开会,我念了申请书,讨论开始。

介绍人是我的班长王振平,河南人,一口一个“不中”“弄啥”,讲了我的几句好话之后,全是我的不是,什么傲气,看不起人,专业学习不求精,杂七杂八都扯出来了。几个平时特别亲近我的老兵党员,像中了邪一样变了脸,个个板着面孔,诉说我的这个错那个错。我哪经过这阵势,恨不得地下裂条缝,一头钻进去算了。

我们大队通信业务长,那天也参加了会。去年他就说要当我的入党介绍人。本指望他出来为我说几句好话,哪知他一本正经,叫我抬起头,注意坐姿,按条令要求,直颈挺胸收腹并腿,在小本上认真记录大家的发言,还讲了几条我收发报不专心的缺点。

杨艇长是辽宁庄河人,平时对我那个好,没得说,分了罐头,悄悄塞给我邮回家,白天帮我洗床单缝被子,夜里替我掖被子赶蚊子。这次倒好,他一句好话不说,专挑毛病。

我心想,完了,入党的事要悬了!哪知最后表决,他们个个举了手,全绽开了笑脸。散会后,杨艇长还朝我眨巴眼……

就是这些人,吃苦在前,享受在后,助民劳动挑大粪,第一个跳下粪坑的,就是他们;分水果,领老乡的慰问品,最后一个拿的,也是他们。这就是部队的党员,这就是部队生活,我就这样生活在他们中间……

信里记叙的虽然是旧事,但几十年过去了,那些兵之初的记忆,一直牢牢地握住我的灵魂。(崔世雄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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